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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早就读过指尖的作品,既有特点又吸引人。2016-2018年度“赵树理文学奖”指尖获得了散文奖,要采访她,就要先读她的获奖作品《最后的照相簿》。读罢,果然,还是那个指尖。
  我没有见过指尖其人,但我认得她的文字。
  “那次是去偷玉米棒子。黑夜,无月,在田地里,除去心里的擂鼓声,掰玉米、衣服和庄稼的摩擦、趔趄的步伐、河水哗哗……都消失了,只有贼的心在跳,快,而且响……那次我偷了半口袋玉米棒子,修行尚浅,妖气不足,我被自己吓死了,同去的母亲被我吓死了……”
  这是《最后的照相簿》里的一小段文字,有很高的识别度,一看便是指尖。字字细微入骨,但节制而不张扬,就像在画像,画面就在眼前。
  《最后的照相簿》是指尖写给故乡的一本书。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学最重要的母题,乡村是许多作家写作的源头,这本书总共15万字,从乡村物事、人和文化、精神传统入手,用丰富的语言和足够的细节,对故乡进行了全景式的回溯与怀念。指尖用小说的情节和细节丰满了散文的肌骨,提升了散文的表现力。同时,她还用冷静的笔触探索了人性深处的幽微。
  “赵树理文学奖”给这部作品的评语是:细腻流畅地雕刻出了堪称独异的生活图景,人与景、叙述与表现、心理与物象融为一体。文本在结构原则、美学元素、写作理念等诸方面打破了通常散文的表现模式,其内涵题旨指向了一个宏阔未来。
  指尖,山西盂县人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,山西省女作家协会副主席,阳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曾出版《槛外梨花》《花酿》《河流里的母亲》《雪线上的空响》《最后的照相簿》等多部散文集,其作品《树世界》曾获得2013-2015年度“赵树理文学奖”的中短篇报告文学奖。
  指尖的故乡在盂县的一个小乡村,十几岁之前,指尖一直生活在这里,而《最后的照相簿》可以说是全景展现了她在这里的一切,我们的采访就从她的书和她的故乡开始。
  获奖让我明白走过的路都已是过去式了
  山西晚报: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《最后的照相簿》这部作品吧。
  指尖:《最后的照相簿》是一部关于故乡记忆,故乡人事,以及故乡文化的集子,通过关照现实物象、陌生事物和具体情境,探索和审视内心幽秘,思考当下现实困顿,是对社会,对生命,对生存状况和精神困境的真实转述和呈现。
  山西晚报:看您的作品,可以发现,在您十几年的写作生涯中,一直在执著地描述您记忆中的村庄,为什么故乡是您创作时绕不开的主题?
  指尖:生命是个不断成长的过程,无论是外在气质还是精神内里,都会在不断获取、修正、改变和完善地同时剔除和过滤些什么,但一个人无论怎么变,怎么改,故乡却是永远无法丢掉的,因为我的源头,成因乃至结局都在那里,它是整场人生最长情的背景,在它的烘托和映衬下,我的文字才有所凭附。
  山西晚报:您曾获得“赵奖”的中短篇报告文学奖,此次凭《最后的照相簿》再获散文奖,还会激动吗?
  指尖:我想,无论是第几次获奖,于获奖者来说,都是不同的生命体验吧。
  山西晚报:再次获奖对您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?
  指尖:上次获奖是一篇报告文学,这次是散文集。虽然奖项一样,但在我心里,分量不同。毕竟我一直在散文写作之路上蹀躞,我想这次获奖对个人的意义可能更大些。但所有文学奖项,其实不过部分过往人生的总结,既不代表成功,也不代表从此道路宽阔无遮,毫无阻挡。它只是让你明白,你走过的路,再难再苦,再委屈,再绝望,都已是过去式了。而未来,并非坦途,你依旧得努力、警惕,葆有否定和打破自己已有文字模式和成就的勇敢,对生活永远保持敏锐的触角。
  山西晚报:一直在散文写作之路上蹀躞,那您之前参加过“赵奖”散文奖的角逐吗?
  指尖:参评“赵树理文学奖”的散文奖已经四次了,这次终于得偿所愿。
  山西晚报:是因为前三次的落选而坚持散文写作?
  指尖:写作不是竞技比赛,它没有可衡量的高度让你冲刺,它是写作者自身不断突破,不断完善人格的过程,写作者通过这个过程修行,获取能量。每一个热爱写作的人,都不会把获奖当做最终目标。所以,落选跟获奖一样,肯定无法成为写作动力,它们只是写作者经过的路口而已。
  还有更多的作家写下了这段历史 这是很宽慰的事
  山西晚报:《最后的照相簿》收录了二十多篇散文,都是什么时候创作的?在创作的过程中有心态上的变化吗?
  指尖:这二十多篇散文都是在2016到2017两年间创作的。相对来说,风格比较集中,心态也没有太大的变化。
  山西晚报:看完书,跟着您隔空观望,能看到年幼的您和同伴,能看到您的每一个乡亲,也能看到您故乡的一草一木。故乡的一切都在您的心里,故乡对于您来说是怎样的存在?
  指尖:当生命过去大半,对童年的回望就成为我越来越沉迷的一件事,故乡,就是童年的土壤和底色,它的色彩,它的图案,它蕴含的气韵,它包纳的万物,在不同时间,不同心境下,都会赋予我不同的感受,所以,故乡于我来说,是一个温暖、美好又带着忧伤和困苦的词根,它博大而杂驳,像一面多棱镜,以独特的方法存留着时间的真相,既照得见美好的愿景,纯洁,热爱和宽仁,也照得见丑陋和龌龊,伤痛和死亡,而文字,就是将所有这些复杂的情绪进行收纳、分类、提纯的理想工具。
  山西晚报:“村里所有的孩子都拥有共同姓氏,在我的观念里,我们就是一大家子人。”您在作品中把这“一大家子人”几乎写了个遍,怎么会记住那么多人和他们的故事?您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写亲人和有特点的乡亲的?
  指尖:生活中,我不是一个很精明的人,记忆力也不是很好。但奇怪的是,当我投入写作,在思维慢慢回溯的过程中,那些清晰的面孔,事件的脉络,以及当下村庄的样貌会极其准确地呈现眼前,栩栩如生,真切鲜活。当我的笔触接近他们的时候,会有现实突然消失的错觉,我就是搭乘着文字这叶小舟,怀着既远又近,既得又失,既喜悦又悲伤的心境,隔空回望亲切而熟悉的故乡、乡亲和伙伴。这种真切的、时过境迁的回望,也让故乡及故乡人的特点更清晰,下笔也会更准确,更从容,更具共鸣力。有时我会觉得,不是我在记忆和书写他们,而是他们从记忆深处走出来,靠近我和我的文字。
  山西晚报:作品中写到了许多民俗,比如耍戏法儿的人挑担进村,供奉财神爷的日子,每家每户都在拿黄米面捏面人。这些充满神圣仪式感的日子在您记忆中的地位如何?现在我们很少能感受到了。
  指尖:随着社会的进步,科技的发展,一些旧有文化面临着消失和变异的问题。但人类的发展,其实就是不断创新,不断抛弃的一个过程。我小时候的乡村如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农耕文明正在走向现代文明,旧民俗会被新的民俗文化替代。因为童年时期物质和精神文化的缺乏,所以当时对于一些外来的传说和人物事件充满新奇,乃至敬畏,这种在无形中形成的仪式感可能会让我更加怀念童年的乡下生活,当然,它们也不会真正消失。不止我,还有更多的作家写下了这段历史,这是很宽慰的事。
  我能做的只是用文字留存部分的故乡记忆
  山西晚报:您在作品中为读者呈现了一个完整的村庄,但现在它“逐渐陷入黑暗,变得暗淡,晦涩,沉重而苍老,带着无边的惆怅、喟叹和伤感”,是因此要为故乡书写吗?
  指尖:我小时候的故乡,是一个拥有河流、田地、众多人口的村庄。几十年过去的今天,我的故乡变成了一个没有河流,没有土地,只有几十个老弱病残者居住的村子,那种衰败、破旧,毫无生机的样貌,让人悲哀,动容。当然,随着城镇化进城的加快,不止我的故乡,许多的故乡也正在消失,故乡这个概念,变得越来越庞大,也越来越模糊,而我能做的,只是用文字留存部分的故乡记忆。
  山西晚报:在为故乡书写的过程中,您遇见了您,遇见了过去,又重新审视了自己一遍。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透彻地看自己?这部作品完成后,对自我又有了怎样的认识?
  指尖:地理层面的乡愁,似乎可以通过对逝去岁月的重现和怀念,来给予现世慰藉。但精神的乡愁,却是一种永远无法满足也无法安慰的“呼愁”(土耳其语“忧伤”)。怎样通过对地理乡愁的挖掘和重现,来安顿精神上的乡愁,我想,这也是许多写作者一直在尝试做得事情。一个人的童年,基本奠定了人生的基调,许多来自童年的记忆、经历,都为日后生活罩上一层独有的色彩。这色彩,是当时听到、看到的,也可能是想象和错觉,当我用文字重现它们的时候,常常会看到新鲜而角度完全不同的事件真相,我想,这里面,也包涵了我精神的乡愁,有怅然若失,也有指雁为羹。但无论怎样,这都是对自己的一个深刻的、毫无保留的挖掘和剖析,并在无形中治愈内心的隐痛,增加对生活的热爱和投入度。
  一个写作者要有否定和打破自己的勇敢
  山西晚报:最初对写作的爱好是源于什么?为什么给自己起了“指尖”这样有特点的笔名?
  指尖:我觉得是母亲在无形中培养了我对文学的爱好,小学时就开始偷看母亲的藏书,《李自成》《铁道游击队》《艳阳天》《聊斋志异》《红楼梦》《书剑恩仇录》等等,不管能不能看懂,什么都看,那时觉得文字有一种特别强大的魔力,它能让你的想象天马行空。但没有想过自己要写作,直到本世纪初,随着网络的普及,各种文学论坛风生水起,我就随便找了个“马甲”,混迹其中。但从没想到,这个“马甲”一直用到了今天,成为一个无法更改的笔名(笑)。
  山西晚报:喜欢哪些作家的作品?他们对您的文学创作有什么影响?
  指尖:喜欢的作家似乎很多。我的阅读是分阶段的,每个阶段喜欢的作家及表达方式都不同。读书我很随性,只选喜欢的读。总感觉喜欢的书籍,总是最适合自己的。对我影响较深的文学作品有沈复的《浮生六记》、马尔克斯的《百年孤独》、奥斯特的《神谕之夜》、卡尔维诺的《如果在冬夜,一个旅人》,还有叶芝《凯尔特的薄暮》、辛波斯卡的《万物静默如谜》等,当然,还有其他文学类、社科类和神学类的作品。
  山西晚报:阅读是分阶段的,那创作经历分阶段吗?
  指尖:我不是一个安分的写作者,从开始写作到现在,一直在求变求新。2007年到2010年间,我的文字基本是以幽微的内心隐痛为主题的小格局散文。2010年到2014年,开始注重散文中的情节性和故事性,偏叙事,有点像散文、小说的组合体。2015年之后,我开始有意识地寻找有意味的结构,通过情节的设置,挖掘人性中深刻而隐秘的东西,比如世相背后深广的心理精神河床和民族文化结构,比如命运,比如个人无法抗拒的历史和现实的潜在规约等。对于许多熟悉的读者来说,我依旧保持着我的叙述风格和行文方式,他们依旧能准确辨认,因为底色一直都在。这种变化,可能我自己感受更深些。我觉得一个写作者,要有否定和打破自己的勇敢,对生活永远保持敏锐的触角。
  在某种意义上文字缓解了我的焦虑和忧郁
  山西晚报:起初您的工作和文学没有任何关系,是什么让您愿意在文学创作这条路上走下去?
  指尖:我一直觉得,写字是一种自觉行为,它无法被拘泥或者束缚,它更像是生命自渡的一种方式。而生活和工作,是生存的必须时态。在某种意义上,文字缓解了我的焦虑和忧郁,替我解缠性格中的痼疾和心结,就像有人意外获取了一项破解困境的技能一样,我起初写字,就是在获取生存技能,修炼人格,修行人生,好好地活下去。倘若你被眷顾,总得回报点什么吧。
  山西晚报:您写乡村生活比较多,写现代生活吗?
  指尖:我也有很多描写当下的文章,只是没有收录到这本集子里而已。
  山西晚报:它们写起来有什么差异吗?
  指尖:差异很小,因为它们是同标识,同气息的。
  山西晚报:报告文学、散文、小说、诗歌,您涉猎过多种体裁,但好像更喜爱写散文,为什么钟情于散文?它在您心目中什么模样?
  指尖:虽然也试图尝试其他体裁,但感觉在散文中更自如,更从容,也更快乐。关于心目中的好散文这个问题,之前我曾说过,就引用在这儿吧:好散文是真诚的,朴素的,柔软的,贴心的,它通过对事物的挖掘和呈现,唤醒生命中迟钝的觉知、想象和思考;好散文是忠于自我的,它建立在个人的认知体系之上,具有鲜明的个人视觉、时间印记和精神烙印,并保持着生命个体独在的世界观和敬畏感,是最见人品和良知的文学表达方式;好散文是有气息的,它有强烈的生命意识、时间及空间的纵深感,不能复制,也无法效仿,绵绵不绝,仿佛空气。好散文有天生的亲和力,它会引起读者的阅读欲望,激起共鸣和感应,使心灵通达、投合。
  山西晚报:接下来有什么创作打算?
  指尖:正在完成一本关于南宋官窑的书。谢谢读者朋友们一如既往的关注、支持以及关爱,一个写作者,只有她的作品才能说出最弘阔和最深情的感谢。

山西晚报记者 白洁


(文章转自《山西晚报》,如需转载,请联系《山西晚报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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